遲遲無法回答的問題

有很多問題我都無法回答。

像是今天上午面試的時候，被問了你為什麼要當律師呢？明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個作文題目，不應該往心裡去，而應該隨意陳述一些樣板答案，怎麼就遲疑了呢？怎麼就做不到了呢？因為除了要賺錢，除了大學唸了法律系，現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

面試我的主持律師態度很溫和，但眼神有種微妙的自卑感。被反問為什麼要當律師的時候，除了大學讀法律系，不想當法官和公務人員之外，就是非常務實的答案，想要為當事人做出最好的服務。這個答案聞起來就像是做了紅豆餡一輩子的職人手上總是有種淡淡紅豆味的氣勢吧，其實挺好的。比起那些漂亮的理念，我們最多也就是只能好好地工作，好好地讓當事人覺得滿意吧？不知為何，這樣的答案卻讓我覺得有些哀傷，用刪去法本身也有些哀傷。

我總是貪心地期待強烈的吸引力，總是期待因為這麼做就會多出什麼，總是期待自己能把生活活成一種創造形式，不論哪一種都是腳踩不到地。

我到底想要在這個身份之下做到什麼呢？

三十歲的我又想要什麼呢？

真的只是工作時間不要太長就可以了嗎？真的只是薪水高一點就可以了嗎？

本質上，我到底想要什麼呢？

尋覓意義是不是很愚蠢呢？在乎政治是不是很浪費呢？在務實地如此真誠的人面前，我無言以對。連要怎麼把自傳寫長都不知道了。

多寫一點我自己，多寫一點我期待的理想生活嗎？多寫一點我想看的書嗎？多寫一點我想要去看看這個巨大且美麗的世界嗎？多寫一點我總是希望有更多時間和心力和家人相處嗎？多寫一點我真正在乎的事物而其中並沒有法律嗎？多寫一點我至今仍對於法律是否能夠真正幫助人感到迷惘這件事嗎？多寫一點我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絕對的好壞嗎？多寫一點我在乎的跟你在乎的並不一樣這件事嗎？我不知道要怎麼去書寫。

我很年輕，我很優秀，然後呢？

我就像是失敗的工業製品，有著符合最最嚴格標準的外觀，卻沒有你們所期待的平滑的內裡。因為我想得太多，在乎得太多，太難用。可若是要改變這世界，又恰恰是想得太少，做得太少了呢。

不上不下，甚是尷尬。

誠實地面對自己好難，因為，如果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結果是被全世界拒絕，又該怎麼辦呢？

面試之後感到深深地累，想起律師是和商人這麼近的存在，而我可以嗎？

如果沒有業務能力，再強都無法當老闆。

果然所有的事物都是等價交換的呢。

另外，我越來越覺得不去當公務員是在跟世界對賭，賭十年二十年之後的這裡會過得更好。可是我越來越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賭了，我好怕輸，我覺得我會輸。我覺得我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我一點都不覺得這裡會更好，現在的我無法相信我自己，也無法相信這個世界。如果，成功的律師都要變成那樣，那我到底要削去多少自己來換一個沒有人想要的自己呢？社會化，就是一個不斷以卵擊石的活動，最終，我們都將化為石頭，而蔑視雞蛋。現在的我，只是顆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