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MP「xxxHOLiC」:如果我是籠子裡的鳥,你就是滿月(第十週)

這是一個異常浪漫的故事,如果把整個故事縮得非常非常之小,或許就會像是其中所提到的一個小小的故事。四月一日君尋,替壹原侑子在滿月的夜裡,把一個空蕩蕩的鳥籠送到一位老爺爺家中,老爺爺把鳥籠輕輕地放在被滿月的光芒照滿的窗前,地上的籠子裡卻出現了一雙小鳥,在枝葉上對著彼此歌唱,這是只有在滿月的夜晚才看得見的鳥。從此以後,那就不再只是一個普通的空蕩蕩的籠子,而是裝著只有滿月才看得見的鳥的特別的籠子。

撇除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平行世界設定觀,四月一日君尋是因為要彌補時間的空缺而誕生的存在,而壹原侑子則是因為他人的願望而無法死去,遲遲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兩個人的存在都是異常而稀有的。如果說四月一日君尋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那壹原侑子就是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死去,而偏偏就是這兩個人相遇,並讓彼此的心願得償。

壹原侑子是能夠使人穿越次元的魔女,除了自身的命運難以掌控之外,幾乎知道任何事情、認識任何人,我們能夠從故事裡看到她喝酒、吃飯、宿醉、施法,但我們卻無法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總是嚴守著等價交換的原則,試著實現他人的願望,公平、美麗、溫柔,卻又非常地神秘。故事的重點並不在此,壹原侑子在整個故事裡,確實就像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像是物,像是風景,像是我們成長過程中的大人,是我們無法理解而只能仰望的存在,重點落在四月一日因為壹原侑子所邂逅的人們、因此做出的選擇之上。

四月一日來到店裡,是因為有太多妖怪覬覦著他,不斷干擾他的日常,卻又因為是妖怪而無法和任何人討論,進一步來說,是個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世界的惡意、如何與他人建立關係、如何面對受傷及傷害的脆弱易感的青少年。而因為不知道,越是去想就越是覺得可怕,更加無法做出任何決定。再加上四月一日謎樣的身世,他總是下意識地否定自己有與人交往的價值,是值得被珍惜的存在。

對於這樣的四月一日,侑子給了他希望,也給了他生活。以在店裡打工作為代價,四月一日總有一天可以擺脫因為看得見妖怪帶來的困擾,也因為在店裡打工,幫著侑子煮飯、做家事、實現他人的願望,在侑子的推波助瀾之下,和同學百目鬼靜、九軒葵成為了一起吃便當的朋友,和原本只會在路上擦肩而過的眾人也因為委託的案件而成為了店家和客人的關係,原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四月一日,因為與許多人邂逅而得到了不斷膨脹著的日常生活。

在第一卷第103頁,侑子對著四月一日說了:「只限於自己看得見的範圍、聽得到的範圍、手碰得到的範圍、感覺得到的範圍,世界啊,它並不存在,而是靠你自己創造出來的!」換句話說,因為四月一日看見的、聽見的、碰到的,已經不僅僅是原本的範圍,所以四月一日藉此得到了比原本的自己所能想像的更為巨大、寬廣的世界。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其實也是同樣的事物,即使在同一時空裡,因為我們選擇去接觸到的事物不同,我們所身處的世界可能也是完全不同,如果時刻記著這點,或許多少可以避免一味地去責怪這個世界,或許也可以在突破同溫層的時候,給自己多一點點自信心。我並不認爲因此就應該把世界形塑成自己喜愛的模樣,但是意識到自己所身處的世界來自於自己的選擇,在正常情況下,將使我們對此負責,並試圖做出改變。

侑子藉由帶著四月一日去實現別人的願望時,也逐一說明了規則,那些規則和法律很不一樣,更多時候都是自己和自己的事,也因此,我個人非常喜歡。像是戒除習慣和約定,侑子是這麼說的:「如果妳想戒掉某種習慣的話,得先好好跟自己說清楚『為什麼想戒掉』『為什麼戒不掉』才行喔!」、「不管對象是誰、決定要做什麼、或是不做什麼,都是跟自己的約定!所以,會打破那個約定的人也是妳自己!因為沒有人會願意對別人的約定負起責任!」(引自第一卷第129頁、第145頁)如果只是為了可以清楚和別人說明的理由,例如健康、例如金錢、例如名聲,但對自己來說是沒有意義的理由,那麼就算要戒除習慣,再多次也都是戒除不了的,因為自己本身並不是真正在意,那只是一種表演、一則謊言。更進一步來說,戒除習慣也是約定的一種,約定本身就是自己跟自己的事情,做得到也是為了自己,做不到也是為了自己,那些沒有完成的約定和做到的約定都會如實地反映在自己身上,而越是習慣去打破,對自己來說,自己也就漸漸成了一個沒有信用的人,更加無法由自己的決定去做到什麼。這些都是與別人無關的事情,若是沒有把這些事情想清楚,沒有謹慎地面對自己養成的習慣、立下的約定,只會越來越搞不清楚約定這件事,也就喪失了約定的意義。

不要去輕視這些事物,這些細小的事物反覆地堆疊,會形成自己也不知道的巨大的事物。語言也好、謊言也好、僥倖的心也好,這些日常生活中小小的惡,都被放大成某種警世寓言般的故事,要我們對於自己日常脫口而出的話語的意義、內容更加謹慎,對於自己的日常所思所為更加在意。比起妖怪所為的惡,故事更加在意的是人對於自己的惡、對於他人的惡。

如果說四月一日跟著侑子學習這些規則,那百目鬼靜或許是已經在實踐這些規則的人。百目鬼靜是個能夠做決定也願意承擔責任的人,冷靜且務實地協助著四月一日、珍惜著四月一日的存在。如同百目鬼靜所使用的弓箭本身一樣,百目鬼靜就是那樣筆直的存在,不容易受到外界的氣的影響,甚至可以淨化身邊的環境,可以將自身的清淨之氣化為破魔之箭。到故事的後半,四月一日因為這些可愛的人們為了他如此如此地努力,也終於克服容易犧牲自己的壞習慣,在想要去守護別人的同時,保護好自己的身心。

那些規則或許說破了都像是用謎樣的話語重複所有人的知道的規則,但是形式是重要的,因為在這樣的故事裡、因為在這樣的情節裡、因為用這樣簡潔的方式去重新表達,那些規則就不再是無聊的道理,而成為了有著妖異色彩的話語,成為了咒也成為了祝福。

整個故事反覆強調的都是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從我第一次讀到這個故事,我就深深地愛上了這句話。必然並不表示幸運或正確,但必然有其意義,只是我們如何去發現其中的意義,只是我們能不能把握住機會。比起否認,去接受眼前的世界,並且在自己能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去做選擇,讓世界改變我們,也讓我們改變世界,即使不可能擁有所謂完美的答案,也依然無悔。

畢竟,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等價交換,我們所擁有的不過是改變了型態回到我們身邊,始終不會多不會少,我們若是貪,也終有返還之日,我們只能盡己所能地為了自己和自己所深愛的人們去做些什麼。

書籍資訊:
書名:xxxHOLiC
作者:CLAMP
譯者:尤靜慧
出版社:東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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