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餐廳:沒有主角的勵志漫畫

一週內就看完了已經知道很久的日劇,就坂元裕二而言,略顯失敗的作品,如同煮到半熟的洋蔥般,還差那麼一點點就會散發出自然的甜味,可或許是趕時間吧?只是撒上了白砂糖,有著一股不自然的甜味。

劇裡的白砂糖就是親愛的不切實際的田中玉子,性格單一扁平,深深地讓我體會到真木陽子的演技。這完全就是把一個沒有設定好的角色推上漫畫的主線,無法想像她的童年、她的影子、她的猶豫,過於正義、過於陽光、過於簡單的角色。但也是依靠這個角色去創造一個不可思議的舞台,一間頂樓上的露天法國餐廳。因為,這個故事需要一個童話般的舞臺,輕輕地把每個飽滿得可以寫成一齣劇的各式角色放下去,擠成一團。還好,真木陽子用扎實的演技盡可能地說服我們看下去,說服我們相信這樣的人存在到不至於棄劇的程度。

只是如果不用讓所有的角色彼此救贖,其實不需要這樣一個舞臺,劇作家對角色們的愛使他手軟了吧?讓角色們各自零落,更為適合每個角色的特性,畢竟,身為女性,我無法相信角色間的友情如此輕易,雖然我情感上喜歡這樣的安排。

鏡子,其實是個很好發揮的角色,理論上也能夠做到最大的落差,但很可惜的臼田麻美只能夠表現出沒有自信的家庭主婦,而無法表現出隨著時間漸漸有了自信和自在的姿態,即使到了最後一集都無法展現出適切的存在感,即使有了兒子,有了朋友,依然無法融入童話般的舞臺,成為本劇失落的環節。

几,同樣是個刻板印象般印出來的角色,戲份少,主要功用是調節氣氛和調動場面,可是由於安田顯的演技足夠立體,於是巧妙地凸顯了本劇的喜劇色彩。在充滿女性角色的本劇中,擔任媽媽般的背景,溫柔地守護著大家。

奈奈美,總是像在路過的待業律師。因為我也是個看不出來學歷的律師,所以個人私心相當喜歡這個角色。我喜歡她穿上各種奇怪材質的衣服,喜歡她總是在冒險或流浪的感覺,喜歡她的溫柔和浪漫,喜歡她一切不像個律師的地方。可是啊,她是愛著當事人的,她是知道自己在逃避的人,誠實極了。我想我喜歡她不切實際的地方,身為一個律師,你的老闆總是期待你顯老,這樣看起來有經驗多了,可以在當事人面前表演得好一些。奈奈美卻是比起一般人更為浪漫,變老得更慢,甚至可以說是像我們想像中的法國女人般生活著,多麼可愛。

最重要的是千佳、藍里和結實,我私心覺得這三個角色才是本劇的重心之所在,其他角色都只是陪襯。其他人就像是旋轉木馬的舞臺般,固定著轉圈,看似在活動卻看不出有什麼真正的改變,而三個女孩才是跳上旋轉木馬玩耍的孩子,她們在臺上或哭或笑,真正地活著並有所改變。

千佳,是個悲劇般的角色,雖然看似食物中得到了救贖?我不能夠接受她如此輕易地原諒她的母親。當然對食物溫柔,對媽媽溫柔是很美的事,可是,一個只被愛到國小的孩子,如何能夠這樣成長起來,劇裡沒有說明,卻讓她因為田中玉子的餐廳和振作起來的媽媽而漸漸成為正常人。我無法相信,如果是我一定還是很怨恨,我也是你的孩子啊,為什麼那個時候不為我振作起來呢?和解來得太快太容易,當然和其他人建立某種連結是可能的,因此不那麼恨媽媽也是可能的,但是這樣坦然地接受到最後可以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說出三個建議,太過高估人類的自癒力了。對於如何不把食物和痛苦連結在一起的心態轉變也不夠真切。還好,有氣場彈性得宛如變色龍的松岡茉優,她用細膩的肢體動作和眼神完美地展現了一個人從無法與人相處到漸漸可以去相信別人的過程,最後時常露出極度幸福的笑容,不忘流露難孩子般的語氣,因此很大程度地掩蓋了角色本身過於劇烈的轉變。

結實,極度自卑的高學歷角色。同為高等學歷者,看著其實有些不開心。結實,在劇中情商極低,並不是說一夜情不好,只是啊,一個如此聰明的角色通常是有很厚的心防的,一個晚上就攻克實在是過於容易了些。而且在初戀就體會到一切都只是你情我願,又顛覆了情商低的設定。這方面有些前後矛盾之感,再加上沒有白描當兔女郎簡報的部分,使得後來的情緒鋪陳有些牽強。最後,很多女孩子也是只能選擇最後剩下的綠色而且又不會讀書的啊,到底有什麼好抱怨的啊?連這點都體會不到的話,只能說作為一個人同理心太低落,我無法看見她的進步==但二階堂富美演得很好,過度自信又輕飄飄的眼神貫穿全場。個人認為全劇心智年齡最低的角色非此莫屬。

藍里,前半段看來如同女性公敵的角色,後半段可以深深同感,而且顯然地心態上並沒有做過於激烈的調整,僅僅是放鬆了下來的角色,因此,也成為全劇最為真實的角色。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從某個時間點開始意識到必須偽裝這件事?我是在國中開始覺得,太過認真會被欺負呢,或是說會被當成奇怪的人啊。因此,下意識地選擇成為生活白癡和輕微地不修邊幅,因為必須要有可以被意識到的缺點,才可以跟大家和睦相處。我覺得藍里也是這樣的人,其實可以認真地把所有的事情做好,可以把別人的奇怪之處全部指出來,可是這樣子活著很累,而且指出來又怎樣?千萬不要責怪被壓迫的人不反抗,因為反抗的代價你無法想像。於是,藍里每天都練習忍耐,練習裝傻,練習假笑,練習被打量,直到被有點過度幻想的瘋狂同事逼入絕境。逃出來之後,還是緊張,還是話多,但漸漸地好了起來,漸漸地不用再去忍耐,漸漸地成為了自己,不用切割的自己。因為就算同為女性,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真話或說是正確的話。

這是一部不完美的劇,缺點很多,可是在其中藏了很多身為女性會有共鳴的話語和片段。我們都為了在現世生存,而選擇成為不那麼像自己的人。即使我們被父母愛著,被朋友愛著,很多時候仍然不得不受傷,不得不赤裸著去承受那些自我繁殖的刻板印象。

我想或許是因為真正不去互相傷害的場所太過夢幻,以至於本劇的調性過於童話,甚至洋溢著少年漫畫般的勵志感。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去想像,是不是會有機會在自己的生命裡去創造一些角落,一些無法被傷害的角落,靜靜地往外滲透。於是,我仍然喜歡這部劇,喜歡劇作家的相信。坂元裕二的劇,有時候像是滿溢著無法收拾的情感的散文呢?

最後,我覺得在海邊開餐廳很好啊,一起度過了這些日子的人們居然會拖著行李箱跑掉,實在是過於刻意。如果直接拍攝她們在海邊繼續這樣的生活,不用對抗著誰,也不用繼續牽扯那間公司和廚師們,不是更好嗎?真正幸福的人,不用對抗誰也可以幸福地生活著喔。

願我們都能在看得見星星的地方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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