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了韋勒貝克+鱷魚的黃眼睛

從兩本書遇見兩個法國

兩本書都是在國考前看完的,誰殺了韋勒貝克是從圖書館裡借來的,慢吞吞地分段看了許久,才把厚厚的精裝版翻到最後一頁,而鱷魚的黃眼睛則是在圖書館裡怎麼也等不到,於是跑去租書店租回家,熬了一整晚的夜把它啃完。

誰殺了韋勒貝克

以一個獲得商業上極端成功的畫家的視角出發,可是從書裡的描寫,你只會看見一個富有才華的畫家身邊冰冷冷的環境,大而寒冷的房間,從養老院將年邁的父親帶回家共度聖誕夜,擁有一切世俗所要求的事物,卻可以說是沒有愛,精準寫實地描繪了現代人的悲哀。更不用說書中獨居的作家遭受理由薄弱的華麗謀殺,寫得再好、畫得再美,都虛無得悲哀。畫家後來在鄉下買了一大片地,用鐵絲網和警報器把自己關起來,偶爾開車去超商採購日用品,與人毫無交流,默默地完成了最後的創作,最後的最後寫得非常的美,非常的悲傷,完全可以使人感受到與世界失去連結的我們是多麼地脆弱,可這樣的脆弱卻又恰恰是我們所殘留的唯一的真實。

無怪乎我的閱讀經驗,亦是非常地斷裂,可以說是讀得很不情願,因為他殘酷地複寫了現實,連向來能保留美好的藝術都無法抵抗現實的劣化,僅僅只能一廂情願地描述,成功了也只是擁有巨大數額的金錢和嫉妒,沒有其他可以據以想像的空間。裏頭的法國,像是住在華麗的房間裡已然老得無法去感受的老人,因為看不見自己所擁有的事物,只是越來越害怕寒冷卻又不時感到寒冷,只能小心翼翼地用長滿老人般的僵硬的手指試圖喚醒僅存的記憶。記憶很美,但不在這裡。

鱷魚的黃眼睛

用濃烈的油彩細細描繪的法式少女漫畫,上了年紀的單純女主角,如何以真誠柔軟的心與才華,融化一切困難,而得到所有人的愛與幸運。節奏非常地好,具有明確個性的角色俯拾皆是,而每個人的故事都緊密地織在一起,可以輕鬆地選擇自己喜歡的線路一路讀下去,處於高位卻苛刻的角色們均落入長久的悲劇之中,而善良且充滿愛與同情的角色們終能得勝,在故事脈絡上已盡可能合理的方式執行明快的正義,也可說是有效率的現世報。

閱讀過程中每個段落都有場景,都有畫面,極度容易想像出那些富有背景故事的人們如穿梭舞臺般來來去去,情節複雜且不限於類型,會使你急著想要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會遇見誰?她會順利嗎?我很少遇見如此像八點檔的高文字技巧小說,相當過癮。

誰看見的法國

經過了一兩個月,我再把鱷魚的黃眼睛的續集讀完,卻覺悵然若失,已經免疫了。過度著重於懸疑、正義、愛情、親情、意外、名利的八點檔式小說,一旦以更長的篇幅鋪陳其中的角色,容易失去節奏感,而僅僅為了推動情節而成立。而閱讀過程相當痛苦的誰殺了韋勒貝克,反而讓我願意再想多一點點。

鱷魚的黃眼睛,有點像是非法國人看見的法國,或說是樂觀的法國人所願意看見的法國,其中也有悲劇,也有現實,但更多的是美好而富有希望的故事,整體的色調是明亮且浪漫的。而誰殺了韋勒貝克,卻像是法國的知識份子不情願也得看見的法國,或是悲觀的法國人始終注視著的法國吧,人際上極度疏離淡薄,而名利都虛幻,連殺戮或死亡都荒謬而無法動搖生的殘酷。

也許可以如此說吧,前者所描寫的生命歷程,如同一個自我完滿的英雄故事,隨著時間的進展,終究可以成就什麼,那其中有愛、有希望、有自由、有未來,但後者所描寫的生命歷程卻是即使你克服了一切,即使你直面現實而瞭解了什麼,終究活著即是一種不得不,不得不地衰老,不得不地失去曾經擁有的一切,沒有給你什麼答案或希望。

我嚮往著法國,也期盼未來的日子,但也許那裡什麼也沒有,至少沒有我所期盼的。

這是我所看見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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