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直子的童話故事」:用毛線織成的鬆鬆軟軟的故事(第二十五週)

小玉ユキ的漫畫<<青の花 器の森>>裡(日文官方介紹),講述了能夠做出漂亮形狀的陶器的男孩,與能在陶器上畫出美好花紋的女孩的故事,有一段,女孩畫出了雨落下的形狀,讓明亮的、藍色的雨落在男孩做出的純白色盤子上。而同樣讀了這樣的漫畫,有人想到了安房直子,並將這個名字,留在網路上,使我看見。

人在不安的時候,都會想要變回孩子。而讀童話的時候,我總覺得我還是個孩子。

安房直子是一個古老的人,讀著她寫下的故事時,總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那是一個什麼都要自己做的年代的人所寫下的故事。裡面的人總是在做些什麼,有時耕作,有時釀酒,有時織布,有時打毛線,有時煮飯,有時跳舞。那些富有生活感的細節,就這樣穿插在會說人話的動物、廣大無邊的草原或森林、如夢似幻的魔法之間。現實與魔幻,只隔了薄薄一層煙,人有時會變成動物,動物有時會變成人,魔法有時會帶來幸運,有時會帶來不幸。有些篇章,那些做了一場美夢的人,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卻讓我很猶豫,這是殘酷或是溫柔。特別是比起現實,那些突如其來的夢和魔法,都有著太過瑰麗的樣貌,幾乎都要以為那是種祝福。

常見的童話故事版本多有明確的意志貫穿其中,指點著你應該要成為怎樣的人、應該如何行事。安房直子的童話,讓人覺得如此的時刻並不多見,即使情節上如此,但讀著讀著,你都會有種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都想要進去另一個世界看看的念頭,因為那並非現實的另一個世界被描寫得如此誘人,像是要熟透前的果子、像是剛煮好的雞蛋一樣。我甚至有種,作者是出於本能在抵抗著自己不要掉進自己寫的夢裡、自己做出的魔法裡,而要留在這裡,留在沒有煙霧的這裡,留在動物不會說話的這裡,留在死亡不可回溯的這裡。

但這裡也是有著美好事物的。安房直子的故事裡,有著大量的織物。一下子是如寶石般的線,一下子是可以長出一整片花田的手帕,一下子是變成鳥的女孩織成的毛線圍巾,一下子是劈柴火爐的顏色的襯裡布。對於喜愛顏色和布料的人們來說,在喜愛的故事裡不斷撞見喜愛的事物,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了。安房直子如此戀物的筆調,把每一件日常生活中可以握在手中、可以觸碰、可以嗅聞、可以敲擊的事物,都成了連接另一個你從未想過的世界的門或窗戶,時開時閉,你有時可以看見全部,有時可以窺見部分,有時可以遇見另一邊的人,有時可以成為另一邊的人。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不知道聽著這樣的故事長大的孩子,會不會是個有用的人、正常的人,但我確信那會是喜歡作夢也可以做夢的孩子,那會是能夠不斷地重新看見世界的孩子,在他或她的眼裡,世界永遠如此美麗。

因為太過喜歡,慢慢地把自己讀到最喜愛的一篇小小的三千多字的童話,一字字敲打進自己的電腦裡,以下節錄部分段落:
均引自<<遙遠的野玫瑰村>>日暮時分的客人)


見山中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布,貓在一旁低聲說道:
「請稍稍瞇起眼睛看一看吧。看,這是夏天正中午的太陽的顏色吧!火辣辣的,不管是向日葵或美人蕉,還是番茄或西瓜,全都一塊兒燃燒起來了,不正是那個時候的顏色嗎?」
山中輕輕地點了點頭。啊,這樣說起來,帶了點橘黃色的紅裏頭,是有盛夏的刺眼和痛苦。
「是這樣,我有點懂了。」
山中眨著眼睛,點了點頭。貓靜靜地說:
雖然整個說起來,紅色是一種暖色,但那種溫暖,卻又是各種各樣的。太陽的溫暖、火爐的溫暖,還有夜裏窗口亮著的溫暖.......這全都不一樣。還有,即使是火爐的溫暖,又有劈柴火爐、煤氣火爐和石油火爐,我最喜歡的是劈柴火爐的感覺。就是劈柴火爐一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一邊燃燒時的那種感覺。不過,還不僅僅是溫暖,就這樣,一顆心安歇下來,不知不覺睡著了似的感覺。用不著擔心什麼不完全燃燒、煤氣漏氣,一邊想著森林、叢林和原野,一邊就能安心入睡。那種感覺,只有劈柴火爐才有啊。」#


從那布料裏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劈柴燃燒的聲音。而且,還有一股乾透了的樹的味道。用手摸起來,微微有點發熱,是一種非常好的感覺。
「喏,這樣一來,就能看到火苗了吧?」
聽貓這麼一說,山中瞇起眼睛看去,他真的在布裏看到了一股小小的火苗。微弱的火苗飄搖不定,一點一點地擴展開來了。
山中慢慢地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我懂了。寒冷而悲傷、忍受不了的時候,如果被這樣的顏色裹住,也許立刻就解脫了。這種紅,不止是溫暖,更是一種讓人安寧、令人感覺親切的顏色啊。」
貓滿足地點了點頭,說:
「您總算是懂了。那麼,這個請給我剪三十三公分。」#

山中向著行了一個禮、正要離去的貓的背影,心情愉快地招呼道:
「喂,別急著走啊,一起吃一頓晚餐怎麼樣?我們家今天晚上吃咖哩。」
貓在門口那裡回過頭來: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貓禮貌地謝絕了。
「那種又辣又濃的東西,不對我的胃口。下回,煮普羅旺斯魚湯的時候,請叫我一聲。」
貓揮舞了一下黑色的斗篷,出了店門。
(真是一個少見的傢伙!)
山中縮著脖子,開始收拾起散落的襯裏來了。
「紅是紅,還有劈柴火爐的紅啊......顏色,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啊。」
這樣自言自語著,山中又研究起其他各種各樣的顏色來。店裏的架子上,還有好多種襯裏。有大海顏色的襯裏,還有矢車菊顏色的襯裏。有檸檬的黃色,還有油菜花的黃色。有四月森林的顏色,也有八月森林的顏色。不管是哪一種顏色,都靜靜睡著,但一旦把它們拿下來展開,就全都會唱起各自的歌,飄出各自的味道似的。山中還想和那隻貓一起,一個一個慢慢地試一遍。
「再來呀。下回我一定請你吃普羅旺斯魚湯。」
山中嘟囔道。不知為什麼變得那麼興奮,他一個人吹起了口哨,久久不停。#

書籍資訊:
書名:安房直子的童話故事(共5書)
作者:安房直子
出版社: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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