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宅唱「你的鳥兒會唱歌」(きみの鳥はうたえる):讓我想起來如何去喜歡一部電影的電影

很久很久不曾看到喜歡的電影了,甚至開始讓人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是那麼地喜歡看電影、期待看電影。對我這種有些執著於當代性的觀眾來說,去年宛如一場悲劇,期待的電影遲遲無法上映,而我甚至並不知道要去期待些什麼。我並不擅長在短時間內大量觀看同樣導演、同樣時代、同樣經典的電影,那些介紹方式往往讓我有種在做作業,而並不是喜愛,也不是巧遇,而是磨練,磨練我成為一個更為完善的觀眾,至於喜不喜愛,感受如何都無所謂。比起那種過於麻木的專業感,我寧願當個業餘但熱愛電影的觀眾,偶爾為自己極其喜愛的電影,寫一點點字,這樣就好。

在這樣漫長且醒不過來的噩夢裡,終於又遇見了這樣的電影,這樣讓我不用任何理由地喜歡,願意重看許多次的電影。到了今天,我不得不承認,我就是喜歡這樣小氣的電影,只有兩三個角色,一廂情願地反覆地深入到毫無意義的電影,在這樣瑣碎的日常裡我才能夠產生連結,我才能夠意識到這與我的生活有所重疊。

這是一部讓人想去函館的電影。裡頭的日與夜、室內與室外的空氣,似乎都如此乾淨,把每個時刻都照得明亮溫暖,想去租一間帶有廚房的房間,在房間裡放音樂唱歌,玩奇怪的樂器,有時在街上走路淋雨,有時在公園裡散步,用一種差一點點就要生活下來的方式旅行,像是滑行在軌道上方三公分的地方,每一天都還是可以決定要不要離開軌道地生活著。

這是一部主角不願意長大的青春電影。已經到了該長大的年紀,卻還是把日子縮在自己想要的角落裡,不願意去看、去面對那些醜陋、沈重、長長久久的事物,如果每天都只有當下,只需要考慮當下,那麼即使二十八歲了也還是年輕。

這是一部主角拒絕去分辨情感本質的愛情電影。我受到你的吸引,你也受到我的吸引,我們的生活疊合在一起,像是把乾淨的碗盤放在同一張桌子上一樣自然、一樣自在,這樣的疊合不需要任何的名目。我們是如此地輕盈,以至於愛情、友情都混在一起,我們也許就可以這樣在朦朧之中長久地生活下去。

這是一部主角過於誠實地逃避一切的電影。讓所有的事物降落在自己身上就好,不要為了自己伸出手去抓住任何事物,因為一切都是偶然,所以異常溫柔地珍惜那些來到自己身邊的可愛的人們,把那些時間變得那麼美那麼溫暖,讓所有人都想要一直這樣下去,這樣溫柔以待,這樣不用做出任何選擇地接受著一切,安全地活下去就好。

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不能永遠這樣年輕下去呢?為什麼呢?

看完電影的我,想了許久。我很想知道女主角在包廂裡唱的歌,聽了以後,不小心把這首歌聽成日常的背景音樂,有種帶點苦笑地跳著舞的感覺:

想了幾天以後,對於結局,我並不覺得是開放式結局。

把現在想到的一些想法記下,給看完電影或不介意劇情的人們:

我想整個故事從開場就決定了結局。

女孩和別人走在一起時,拉住了主角。主角在原地等了120秒,想著或許女孩會回來。女孩回來了,於是兩人開始了什麼都做了卻什麼也不說明白的戀愛。

主角只是待在原地等待女孩,主角沒有追上去,主角甚至在第一次約會就在家裡睡著了,主角把女孩當作是掉落在自己身上的草莓蛋糕,好吃甜美,不需要更多的說明和束縛。主角並沒有意願去建立一個新的關係,主角沒有去選擇,只是接受,只是在自己看得見的時候,試著用自己的身體包覆著女孩,不讓其他人接觸,但主角從來不說明白,說「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只是我的?」,或許他從來不曾如此覺得。

在主角的朋友約了女孩去看電影、去散步、去露營的時候,主角都只是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沒有表示任何意見,沒有阻擋,沒有任何主動的動作。女孩只能自己把自己塞進主角和主角的朋友之間,主角並沒有刻意為女孩留下任何位置。

簡單地說,從女孩的角度,她主動伸出的手,主角都會握住,但是如果她不伸手,主角也不會伸出手找她。於是,她最終選擇了願意主動伸出手的主角的朋友,這樣他們才能一邊握手一邊生活。

另一種意義上,或許女孩和主角的朋友本來就興趣相近、磁場相吸,這不過是女孩因為認識了主角,才認識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主角的朋友。若是這故事的主觀視角是女孩或是主角的朋友,那麼也無不可。但導演兼編劇三宅唱選擇了主角的主觀視角,讓觀眾和主角一起搞不清楚情況,重點就不在於女孩和兩人之間的兼容性,不在那相對的數值或適合度。

喜歡或者說是關係,和時間點、選擇有著高度關聯。是否在正確的時間點意識到自己喜歡,並且正確地表達出來,很多時候比起這個人是不是絕對地適合更為重要。所謂青春,不正就是建立在搞不清楚情況之上,不知道自己正在付出怎樣的代價,不知道自己正在錯過什麼,而一臉隨意地把時間、情感、機會都恣意地揮霍掉,正因為這樣所以浪漫,正因為這樣所以讓人挫敗,正因為這樣所以美麗。

我還是喜歡主角的溫柔和某種介於信任和自暴自棄之間的事物,但我同時也明白,主角不去做任何選擇,就不用受傷,就不用成為主詞,去決定他與女孩之間的距離,去決定他與朋友之間的距離,去決定自己的明天,去決定後天的自己要為了今天的承諾而處處受限。在我覺得主角無比青春的時刻,我想我更為理解的還是女孩,還是已經成為了女人的女孩,她始終明白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需要放棄什麼來讓明天的自己幸福,即使有時不得不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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